群山

明诚对这次相亲没什么感觉，但是“明家见姐怂”的属性难以改易。

架不住明镜的次次提醒，一个月里明诚还是和田小姐约会了几次。第一次是去看电影，在电影院门口就遇见了明楼，结果两人约会变成了三人，电影看得好不尴尬。第二次是咖啡厅，咖啡才喝了两口，明楼的电话就打到了咖啡厅，指名要明诚去76号取一份文件。第三次还算是完完整整地吃好了午饭，正在散步，好巧不巧梁仲春的车经过，传达明长官的意思：“马上到办公室来见我。”田小姐不傻，第三次约会之后的当天晚上，明镜接到田太太的电话，委婉拒绝了这桩好事。

这事儿看起来是田小姐拒绝了明诚，明镜怕折了明诚的面子，只是提了句“以后遇到合适的再给你介绍”，就连明台想再追问，都被明镜一个警告的眼神硬生生打断了。明诚思量了一下，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失落才好，所以低头不说话。明镜心疼得紧，却怕说错话更惹得明诚难过，只能一个劲儿劝明诚多吃菜。

明诚吃得快，但不习惯早离席，吃好后就夹一些菜叶慢慢咀嚼，等大姐大哥吃完。明镜递给明楼一个眼神，明楼开口道：“阿诚，你把带回来的文件先整理一下。”明诚离席之后，明台也赶紧扒了两口饭，放下筷子跑上楼去。

明镜说了田小姐的事，左右不过是怕明诚难受，让明楼多劝劝。明楼嘴上应着，满满的关心，心里却偷笑。

明楼恨不得把每一分钟变成几份来用，国将不国，没时间停留。

“戎衣不脱随霜雪，汗马骖单长被铁。杨叶楼中不寄书，莲花剑上空流血。”明诚端着咖啡进书房的时候，明楼正低声念着诗，明诚听清内容后低头笑出声来。

“匈奴未灭不言家。”明诚先一步念出了下一句。

明楼放下书，接过咖啡。“大姐让我劝你别难过。”

“如果大姐知道是谁故意得罪了田小姐，估计……”明诚话不说尽，一脸狭促。

“你敢。”明楼说着放下咖啡，这个话题就此打住，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，是真的没时间儿女情长。“最近有几起暗杀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小组做的，我怀疑……”

“有自发的抗日组织？”明诚接话，得到了明楼的肯定。“有线索？”

“有一个执行者被人目击过，二十二三岁的样子，大概是个学生。”明楼大概说了说已经获得的资料。能确定属于这个组织的暗杀有五起，死者都是不太重要的伪政府官员或者行动人员，短时间内都经手过处理抗日分子的任务，级别又不高，清除难度不太大，被暗杀并不奇怪。暗杀手法都是冷兵器——匕首或者手术刀，没有动过枪，很可能是因为没有获取火枪的渠道，也可能是由于人手不够，怕枪声引起注意导致行动失败。

“医学生？”明诚看了一眼死者的照片，下刀位置准确，即使不是一刀致命，第一刀也必定是割断气管或是扎破肺叶，至少阻断了大声呼救的可能性。

明楼摇头，“不一定，有一点医学知识或者受训经验的人都能有这个素质。动手的都是同一个人，只有这个，”他指着第一个死者的照片，“是两个人下的手。”

“再加上至少一个接应，三个人。行动灵活，目标小。”国共很多潜伏的行动小组都是三人一组行动，但是在自发抗日组织中，很多人因为经验不足而选择了抱团，反而使组织很容易暴露。不过，也不排除他们只是单纯地人手不够。

明楼叹了口气。非专业小组，行动完全没有固定模式，颇有一些随心所欲的成分，线索多，但是却混乱不堪，好查又不好查，目击者的指证大概是最重要的。

“大哥，最近黎叔那边没什么具体任务，不如让他们去查。”明诚的这个提议难免私心，军统一向无意拉拢这种野路子的小组，只怕即使拉拢了也会被上层变成弃子，这种爱国青年还是更适合放在黎叔这条线上，能保一个是一个吧。

“暂时先不要。”明楼扶额叹息，“阿诚，你……算了，76号想要用目击者的口供找到人，他们人多消息快，没准儿还期望着挖出一连串。”

明楼头疼的事太多了，阿司匹林也治不好。

“先生……”明诚冲进办公室的时候，明楼刚刚放下电话，抬头四目相对，明诚知道，76号打来的电话里已经把情况汇报了。

按照目击者提供的描述画像之后，今天，那个青年被捕了。

明楼接过明诚递上来的文件。清秀的男性，二十三岁，医学院学生，练过武，父母死于淞沪会战。档案真实到让人头疼，简单直接的抗日理由，无法辩驳的目击证据，明楼知道，保已经是保不住了，能不能救？

“先生，怎么办？”明诚知道，这种全凭一腔热血投入抗日的爱国青年最是让人无奈，爱他们的热情，敬他们的忠诚，却也怕他们流干了鲜血，白丢了性命，甚至偶尔还会无意中坏了原本更大的安排。

明楼一时也没什么办法，只是问：“谁在审？”

“汪曼春的人。”明诚知道，这孩子肯定是要遭罪了。

明诚下午去76号找梁仲春，正遇见汪曼春从办公室出来，手里拿着文件夹。

“汪处长，有收获？”明诚随口问道。

汪曼春因着明楼的缘故，对明诚态度还算不错，加上今天心情好，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：“联络点，我手下的人已经行动了。”

明诚心里一痛，没想到这么快。心情不好，于是梁仲春莫名地又被讹去了不少钱。

可是还没等明诚回到新政府办公厅，明楼就接到电话。

76号派去联络点的人死伤惨重。屋里早已空无一人，但箱箱柜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机关，硫酸、刀片、针头，甚至连石灰沙子都有，少有重样。最初在屋里出事的都只是轻伤，大家觉得奇怪，小心翼翼地想退出房间，却引动了炸药，十个行动队员，死了三个，剩下的也都挂了彩。

“师哥，这件事情的责任在我，是我太冒失了。”汪曼春在电话里语气可怜。

明楼叹了口气，安抚道：“曼春，那个抗日分子还在吗？”

“在，可是……”汪曼春顿了顿，才继续说，“估计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了。”

明楼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，却仍是被汪曼春的手段惊住了。短短一天，不，半天，一个爱国青年就这么……他只能扶额，故作镇定地说：“曼春啊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在爆炸的房子里找线索了，应该有迹可循。”可是汪曼春也知道，希望渺茫，对方豁出去牺牲一名成员布的计划，怎么会那么轻易留下证据。

明诚回到政府办公厅就进了明楼的办公室，然后很快就又出了门。

先是去爆炸案发生的地点，汪曼春也在，明诚代表明楼送上了慰问和关怀，之后在街上转了几圈，到约定地点找到了黎叔，然后又去几次暗杀的案发地点看了一圈。回家的时候，晚餐时间将近，明台一个劲儿叫着“饿死了”，明镜当然不能由着明楼和明诚在书房里嘀嘀咕咕耽误晚餐，所以明诚一肚子的话都只能咽下去，等着晚饭后再说。

“田小姐的一个同学被76号抓走了。”明镜突然说。

许久不提田小姐，才一说起，座上另外三人都思索了一下说的是谁，反应过来，都是一惊。“今天和田夫人见面，她说起的。是个很英气的男孩子，几天前还和一个同学一起去田家吃过饭，是个好孩子。莫名地就进了76号，到现在没个信儿。孩子好像父母都去世了，也没个亲人帮忙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。唉，这76号就没一个好东西。”说完，又剜了明楼一眼，心里把汪曼春这个名字又挖出来鞭笞了一遍。

明楼不敢接话。明诚若有所思。明台好奇不已。明镜却点到为止。 

TBC......